璐琼:告别散文
故乡蒙太奇
我的家乡,位于安徽省中南部。枞阳是个小县城,地方不大但装满了我童年的那些美好回忆。它们在那片土地上扎根,并生长着。长大后,我对枞阳的印象只能从间隔三四年一次的探亲中形成。每次回去,我都会迫切地掏出手机,想把一切都藏进储存卡里。可惜快门的速度,比不上时间的悄无声息。离开后记忆慢慢抹去,我只好借助照片而沉浸,闭上眼睛,让脑袋变成了一台胶卷放映机,画面渐渐重叠,无声的蒙太奇镜头浮现。
县城里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小排屋,它们不高不矮,结构上像一块块积木。只不过随着四季的冲刷,颜色渐渐褪去,变成了灰白色。每到冬季,在捏雪人手被冻的通红的室外,会出现一排拥有着白色树干的大树。它们笔直地在路的两旁站着,像是特地要映衬这些排屋。我并不知道白色涂料的用途,直到后来当我在满天飞扬的雪花中打颤时,注意到了伫立在雪中的大树。才意识到,那层涂料是大树的衣服,在防止它们被冻伤的同时,也能避免它们被害虫入侵。找到答案的我把双手缩进衣袖,沿着道路继续漫游。寒冷的冬天会搭配街边热乎乎的叫卖声,有烤山竽、炒板栗、还有跑到江南的北方馒头。当热气腾腾的馒头被放进塑料袋里,透明的袋子会瞬间变的朦胧。白色的馒头,树木和随时会下雪的天空,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。
蒸汽似乎也模糊了往事,这些片段像成卷的影片被收纳在供片盘里,跟着齿轮开始转动,从冬季的气息里流转出了一段如梦如幻的画面。我对家乡的周遭的地区不是太了解,只去过附近一个叫铁铜的地方。想要去铁铜必须乘船渡过长江,之后会看到一大片田野。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田野里,金黄的稻谷垂着腰。当风吹过,它们微微摆动着,在田野里掀起了波浪。我坐在一个三轮车上,车厢是用木板拼接而成,扶手是挂在车顶上的几条彩带。彩带的五彩斑斓与车厢的原木色构造了一套独特的色彩风格。而颠簸的石子路也使彩带成为我保持重心的唯一工具。在摇晃中,我望向远处的袅袅炊烟,不知有什么会比此刻还要安谧。
齿轮继续转动着,胶卷上的日期来到14年枫叶缓缓飘落的季节。按理说,没有乌云的午后应该是明亮的,但是因为就要离开枞阳,天空像似被一层灰蒙蒙的滤镜笼罩,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消散的情绪。我坐在前往南京高铁站的计程车上,透过有些浑浊的窗玻璃看到了外公迷惘的眼神,他似乎想说点什么,却又没有出声。围绕着那辆车的还有很多亲戚。他们不停地将土特产塞进车的后备箱,用家乡话嘱咐着父母要照顾好自己,照顾好我和弟弟。余音未落,司机便有些焦躁地想出发。车子启动时,一团忧伤堵上心头。
那段车程,十二岁的我睁大眼睛,想记下这里的每个细节。一路上,落叶纷飞,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。树木尚且敌不过春秋的更替,生命更是如此。我没想到那年的告别,竟是我和外公外婆的最后一面。
离开那里后,才发现许多日子随风而去。在时间的长河里我已无法看清故乡的模样,但是总有些东西会被留下来。那些质朴,却来不及叙说的人们、门前的老黄狗和小菜园,他们似乎还在那个傍晚。狗卧在黄沙中,它的皮毛和大地的颜色交融在了一起。认出我后便竖起耳朵摇着尾巴,在夕阳的照射下缓缓地走向我。
(如果书写是记忆的冲洗,我们不过就是一卷渐渐用尽的底片,关于故乡影影绰绰的往事,当然保存得最为鲜艳,开头的起兴稍微生硬,画面交叠的远近情思大有巧意,但是形式化则难免显得多余,昔我往矣的文字,其实更像一阵今我来思的风,由远而近的拂过山河岁月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