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木:一克秘密

宿醉 父亲醉了,躺在车的副驾上,像案板上的一块肉。街灯透过玻璃窗划在他身上,一下一下,不痛不痒。 父亲醉了,但不十分醉,略带些清醒的,还说得出“不要对你妈说”的那种醉。开车的女人只是开车,她不说话,也不醉。一辆车里装着三种形状各异,并不互通的沉默。 她把我们送到楼下,转身往更深的夜里去,任由身体被黑暗一点一点晕染,直至饱和。 车里幽暗的灯光下,父亲四处摸索,勉强拼凑出一个近似完整的躯体,我们往回走。醉了的父亲走起路来有些琐碎,但也倔强得不必搀扶。 门开了,光从屋里涌出来,黑夜立时无处遁形。光像一把摆在红案上还未清洗的刀,猩红又冰凉。父亲站在门口,几乎不能维系住自己零落的四肢与溃败的躯干,终于碎了一地。 我回到房间,今夜月光吵得累了,合上窗帘就熄灭。黑暗从四面八方升起,把所有漏光的角落都缝起来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我蜷缩其中,安睡。翌日,再佯装成一场宿醉。 (现实都是漏洞百出的伪装,所以秘密总会留下刺刺尖尖的阴影,文字的视觉意象满布刀光,几乎已是一种弑父的象征,把每个字眼形容都磨得锋利无比,然后同时也划过自己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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