颖慧:我有一个朋友
餵
我有一個朋友,確切名字叫起來彆扭,所以我管他叫餵,紅毛翻譯過來通常是Woi。
最近一次的寒暄,是兩個月前餵的生日。相距三百多公里的彼此,如今正處於畢業論文難產、為量不多的腦汁被榨盡之際。
餵自小學開心農場面世後,便常駐面子書,好比大象膠般黏貼貼,而我也僅能從那里聯係到他。還好偶爾視訊,能不定時溫習一切真實的自我。說實話,餵倒算白白淨淨的,興許只是網線問題,那隱約紅通通的鼻子,他則歸咎於天氣的變幻無常,以至總得抓撓一番。
習慣了聊天室裡的寥寥幾句,話少說,字也懶得打,所以餵總愛直接拋視頻鏈接,或是在狀態中艾特,目的和訊息是儼然的清晰明了。
上回餵發了鏈接,問我有多久沒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,答案就在那裡頭。我不假思索地點開,先是一片漆黑的洞口,伸手會不見五指的那種。待燈光一亮,只見雜草一處一處,還有酷似麥芽糖粘膩的結塊晶石。果不其然,在顯微鏡和迷你吸力機的合併運用下,一片片的金黃色正被採摘中……
後來,餵會定期確保我有在清理耳朵,說是聲音才能聽得清楚。與此相關的,是同年他寄來新加坡的那份生日禮物。比起掛在小賣場飾品部、一包兩支一塊的鐵耳勺,這他號稱的掏耳神器,的確價格不菲。我姑且試了一次後,至今就雪藏在衣櫃上方的某處,但據說這是他目前用到最順耳的。
這小子確實是有點良心。有一回,手機蹦出他艾特我的一欄訊息,標題為「2019年度十大經典回顧」,版主是美國一名叫桑德拉的皮膚科醫師。鋼鐵直男,也懂得女孩對肌膚保養的重視。
點開,簡直是近距離呈幾倍大的月球表面,我起初將之理解成皮膚潰爛的警示作用。畫面接著是表皮薄膜被針狀用具熟練地勾出,兩指夾擊,後有黃白色露出頭,再被成堆安置在潔白的紙巾上。畫面切換,又是兩指間的推擠,瞬時間有如雨後春筍般湧出,但此時露出頭的明顯暗淡許多,且洞孔大小不一。畫面再次切換……
餵總說自己正偷偷地積累金山銀山。翻開聊天室相冊,那些發來向我炫耀的戰利品,難怪總顯得有些獨一無二。
忘了自哪天起,但凡刷刷面子書,餵瀏覽過的痕跡,會銀魂不散地逗留在我的主頁面。其次,面子書也還算與時並進,內容往往會因用戶的短暫停頓,選擇自動播放。這才晃過神來,白色膿液就如同火山噴發,底部膠狀、半透明魚肝油般的混合物,亦隨之而來,帶血,逐漸蔓延在周圍的領土……
挺倒胃口吧,我也曾不只一次地跟餵發牢騷「你真的很胃」,尤其當他還可以一本正經地跟我談這叫「裝飾行為」的道理。他說,這些都是心理學家說的。他也曾試圖讓我將自己帶入,體驗這替代性滿足感的治愈效果,據悉可以類比成人類喜歡看恐怖片,渴望恐怖、追求刺激的本性一樣?
(如果做朋友是一種彼此嗷嗷待哺的狀態,那麼一切看似胡亂打發的情節,無關痛癢的瑣細,乃至人物名字毫無意義的音節,其實都可做出許多層次的解讀,敘述聚焦人體的表層和人際的距離,但是卻鑽入到了更深的內裡,藉著數碼的傳送和虛擬的演繹,冷冰冰的講述了一個充滿熱量的故事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