颖慧:告别故事
彼岸之嫁
叮,手機屏幕一亮,置頂的妳發來一張自拍照,白點黑襯衫與全妝上班。咔嚓,我同驕陽塗抹的起司蛋糕合了個照發回,收到了灰色單勾。
高中畢業至今,時間不得不給妳我臉上扇了半把歲月的痕跡,可每天起床我還是會給我們的相遇揚起幸福的微笑,無論誰也不曾想過朋友無心起哄的一對能走到結婚這一天。
中學的我搬來這里以後,各自家里便都是附近開門做生意的小舖,而二樓是住處。充滿南洋風味的馬六甲雞場街上,尤其假日和周末的人潮成了我們最忙的時段,忙著接待客人,偶爾忙中還可以抬頭的相視而笑。起床或忙完後會習慣性打開二樓木窗,從這裡往右斜角45度上下找尋妳的踪跡,有時會是在一樓吃碗自家娘惹冰,有時會在門前掃掃地,有時會在二樓窗前書桌的奮筆疾書,然後在妳往我這裡掃視的目光時,我佯裝的挺胸提筆。而妳家和我家似乎也漸漸習慣了坐在一起的吃晚飯和長談。
那些妳坐上我的自行車後座,是搭著肩膀或摟著腰,是上下課或兜兜風的日子,家人們總以為我們的熱絡僅僅是半個青梅竹馬的關係,直到如今的適婚年齡才驚覺一切愛情的萌芽竟已從那時開始。
後來大學時我選了妝品美容科學系,而妳選了與家族生意有關的餐飲管理系,一起在不熟悉的吉隆坡上了所不錯的大學。時而的空擋便是一起搭著十令吉的巴士票回家,在黃昏落幕以前抵達,依舊是兩家人的一桌子菜,再相視而笑。
興許太久沒幫家裡捧熱碗的有次假日,鐵盤子上的六碗叻沙一併撒在我的右手上,隨即迎來的是灼熱的疼痛感,假裝堅強地直到收工時才去看了醫生,說是情況不會太嚴重,但熱碗不能多捧了,因為手不時會顫抖,且無法控制的。妳那時擔心的正是我的未來去向,手抖又該如何替人梳妝打扮。
為了證明,為了允諾,這次拿起的這些盒盒罐罐,提起那塵封已久的手,給妳畫上人生最重要的妝容,是這般如約而至。
依舊熟悉,特意給妳眼瞼下的黑眼圈上了多點遮瑕膏,順帶把那頑固痘疤通通遮掉。踏入社會後的這三年,妳已經沒了黑夜白夜之分,除了嘮嗑著漸漸湧現的一層還是幾層的黑眼圈,全然不顧我一直的囑咐。我不在妳又剛好胃疼的那些日子,妳似乎也漸漸習慣那樣的絞痛感,在我為妳端上食物的時候才會記起自己又忘了吃一餐。如果說平日里會有很多大小吵,那這些事情一定佔了一大部分。
沒忘了在小巧的蘋果肌上擦上腮紅,搭配嘴角側旁的梨渦,紅潤紅潤的會更加可愛,偷偷告訴妳,那是我與妳相遇時我眼中所注視的一切,如今如初。那日妳給我發的照片裡,晨光剛好灑在妳臉上,給梨渦加深了幾個色號的陰影,還說是很喜歡那日行裝打扮的自己和天氣。而我未能送上妳即將會見客戶的祝福,妳也還沒來得及看我最新為妳學會的烤起司蛋糕的照片,那個置頂卻再也沒有往來。
說好駕車不能玩手機的啊。
繼續在妳靈魂之窗周圍擦起睫毛膏,睫毛捲翹的,妳也總喜歡眼睛眨呀眨來給我瞧瞧妳哪裡不一樣的稚氣,雖然我也不常猜得出;還有用眼線筆沿眼皮拉至眼角延伸的2至3毫釐,眼睛才會有被放大的感覺,這真的很難,位置要選的準確,而且畫太深會像熊貓,畫太淺無法畫龍點睛,畫太短會於事無補,畫太長會像妖豔女。 21歲的生日禮物恰好是我送妳迪奧眼線筆,也許那時正好妳開心我也高興,我理所當然成了妳第一個實驗對象,明明用聲音指導妳的還是可以畫得似妖似怪,可這犧牲讓妳捧腹大笑,見那梨渦又跑出來了,也總算值得。妳瞧,我的手沒那麼抖了,而這次真畫得挺好的。
妳身上定制的龍鳳褂褂上是給裁縫用了金絲和銀絲縫上的一針一線,褂裙上龍鳳各居一邊。嘖嘖,太瘦了,平日都不好好照顧自己,也不喜歡聽我念,還好勉強還是能穿上,在你身上依舊很美,好美。
這一切都不符合規矩,可也不再會有第二次。現在讓我牽起妳的手,至少應對那句的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因妳願意,接受自那時起燙傷手後的我;我亦願意,用這手牽妳走過所有閒言閒語。
這天的風徐徐吹起,彷彿是一直繚繞在我耳際的嗚嗚聲。而淺淺的淚痕沿臉龐留下,很快也就乾了,應該高興的,我不許哭,速速擦去那幸福的淚水。當時辰已到,寺廟外頭的夕陽似落幕,已是不太深沉的黑,眼前的一輪明月,如我們此時的圓圓滿滿。
等等,給妳發一張我們此時的合照。等下南嘸佬唸起經文,請別忘了妳最愛的微笑。
(生死相隔但卻音容宛在,愛情與書寫一致,不外執手天長地久,雖然首句有點擾亂時序,最後相許的暗示也稍微不足,不過故事以獨幕寫意起興,細膩的結構別具神采,男女彼此心心相印,人間種種的倚翠偎紅,匆匆來不及的總有太多,可是只要文字輕盈的潑墨,在描眉畫眼之間,儘管粉黛飄零也能完成一道淒美的容顏。)